AI時代的文明資產：我們如何重新定義文化？

本文整理自陽光衛視執行董事、數位文化領域專家謝玢女士於2025年11月22日在粵港澳大灣區「藝術與科學」文化傳承論壇的主題演講《數位文化模型：AI時代的藝術敘事與文明資產化》。

謝玢：中科大少年班九八級，高淨值個人，具美國註冊工程師與金融全牌照資格。深耕區塊鏈、加密貨幣、人工智慧領域，負責集團戰略和投融資，致力於科技賦能與全球影響力拓展。

引言 文明的新时代，從「理解」開始

當人工智慧能夠生成圖像、對話、文本，甚至作詩作畫，我們不禁要問：它真的理解人類的文明嗎？它知道一尊青銅器背後代表的王朝榮光嗎？它明白一幅山水畫中蘊含的哲學情感嗎？

從技術的角度來看，AI擅長處理海量數據，卻對人類文化的深層結構——情感、價值觀、歷史語境和敘事邏輯，依然知之甚少。但正是這些「非數據」的部分，才構成了文明真正的核心。

今天，當演算法遇見千年文明，我們站在一個全新的門口：一個讓故事成為文明資產、讓文化成為AI訓練語料的新紀元。

01 資訊很多，理解很少 —— 內容爆炸時代的文化困境

我們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數位世界。每天都有海量的內容在社交媒體、視頻網站、知識平台中產生，生成速度遠超人類大腦的處理能力。然而，數量的激增並不意味著理解的提升。

大量內容只是「資訊」，並不等於「知識」，更遠離「智慧」。人們越來越習慣碎片化地獲取資訊，卻逐漸失去了對文化整體結構的理解力。更令人擔憂的是，連AI也在這樣的數據環境中「被餵養」：它吸收了大量缺乏語義深度和歷史脈絡的內容，卻難以掌握人類文明的真正精髓。

於是我們發現，雖然數字很多，真正的故事卻越來越少；噪音無處不在，但對文明的理解卻不斷歸零。

02 AI的理解困境 —— 缺失的「故事層」與「語義層」

AI可以快速識別文字、聲音、圖像，甚至可以寫文章、編劇本、作畫。但它理解我們講述的「文明故事」了嗎？

舉例來說，一件青銅器在AI眼中可能只是金屬與造型的數據組合，而非承載周朝禮制的歷史符號；一幅山水畫在AI眼中可能只是顏色和線條的紋理分布，而非表達「天人合一」的哲學思維。

這是當前AI技術的短板：它缺乏「語義層」的感知能力，也沒有「故事層」的認知機制。換句話說，它知道「是什麼」，卻不知道「意味著什麼」。這正是AI從數據處理者向文明理解者轉型所需補上的關鍵一課。

03 故事才是文明的作業系統

人類之所以成為文明的締造者，不僅因為能儲存知識，更因為能講故事。故事，是我們理解世界、組織經驗、傳承價值的方式。

從《創世紀》到《論語》，從《摩訶婆羅多》到《比特幣白皮書》，每一部影響深遠的文化文本都是一個強大的敘事結構。它們不是簡單的資訊集合，而是價值觀、哲學和時代精神的壓縮包，具有高度的傳承性和感染力。

AI若要真正理解人類社會，僅靠數據遠遠不夠。它需要的是「故事訓練」，也就是透過大量結構清晰、價值明確的文化敘事來建構自己的世界觀與判斷體系。

所以，我們並不是在「餵數據給AI」，而是在「餵文明給AI」。

04 文化蒸餾工程的實踐

一個典型案例是陽光衛視的紀錄片《國寶背後的故事》。這部作品不僅是內容創作，更是一場系統的「文化蒸餾實驗」。

它的核心操作是三重轉化：

靜態文物 → 動態敘事：透過影像手段，讓沉默的文物開口說話；

碎片史料 → 完整意義：將零散的資訊組合為連貫的歷史故事；

文化精神 → 可傳承模型：提煉出價值觀、情感邏輯和美學結構。

在這個過程中，文物不再是「物」，而是被賦予了語義、故事與文明參數的「資產」。

05 文化蒸餾，讓機器聽懂人類情感與價值

「文化蒸餾」是讓AI理解文明的第一步。人類的文化並不是冰冷的數據，而是充滿情感、價值、歷史與講述方式的複合體。AI要想理解文化，就必須先理解其中蘊含的情緒——比如一幅畫是否表達了孤獨感？一段旋律是否流露出悲傷？情感的標籤化和圖譜化，讓機器不再只看到形式，而是初步理解「情緒層」。

其次，是價值觀的建模。不同文明有各自的價值坐標，比如「忠孝仁義」「自由平等」「神聖權威」等。這些價值觀主導著故事的道德判斷，也影響文明的行為模式。文化蒸餾試圖把這些價值提取出來，轉化為AI可識別的「坐標點」。

再者，歷史並非只是事件的羅列，而是一連串因果關係和思想演進的鏈條。從一次變法到一次戰爭，從一個哲學流派到一個王朝的崛起，這些背後都有清晰的邏輯脈絡。文化蒸餾的目標之一，就是把這種「文明演化路徑」建成模型。

最後是敘事結構。東方喜歡「起承轉合」，西方偏愛「三幕劇結構」，不同文明講述故事的方式也不一樣。AI若想真正「理解」人類，不僅要懂內容，還要懂「我們怎麼講故事」。

這些被結構化的文明內容，將成為AI學習的文化素材，也將構成可延展的「文明理解系統」。

06 數位文化模型，讓文明擁有自己的「DNA」

數位文化模型不是資料庫，而是文明的「結構體」。它把一件文物、一段神話或一個藝術作品，變成一個有邏輯、有情感、有價值體系的「模型單元」。

這個模型由四部分構成：故事結構、價值參數、語義深度和AI可解釋性。舉例來說，一尊玉璧，不再只是「年代＋材質＋用途」的資訊，而是包含其在禮制中的象徵意義、背後的政治邏輯、與西方同類符號的對比方式——它的「文明語義」被提煉出來了。

數位文化模型的作用非常現實：

它可以為每件文物建立「文明檔案」，既保留背景資訊，也呈現其文化價值。

它可以作為AI訓練的核心語料，不只是告訴AI「這是什麼」，而是「這為什麼重要」。

它能幫助文化「走出去」，成為跨語種、跨文明傳播的基礎結構。

最重要的是，它可以改變文化評估體系，從「內容點擊量」轉向「語義深度」和「價值激活能力」。

如果說過去我們靠記憶傳承文化，那麼未來，我們將靠模型來延續文明。

07 AI如何重寫藝術的價值邏輯？

AI不只是在「創作」，更在改變藝術價值被定義的方式。

過去我們判斷藝術價值，多依賴名氣、市場和美學風格。但AI的介入，讓我們開始關注更深層的維度——比如這件作品講述了怎樣的情感邏輯？它引用了哪些文化符號？它回應了怎樣的時代議題？

AI能從不同文明資料中挖掘相似主題，為藝術家提供新的敘事結構，也能將創作過程數據化，幫助分析作品的哲學立場與情感深度。它甚至可以指出一幅畫在文化系統中的位置，與歷史上哪些表達產生了呼應。

藝術的評估方式也隨之變化。不僅是「賣得貴不貴」，而是「有沒有文明的厚度」。AI可以量化作品在語義複雜度、文化參與度和思想穿透力上的表現，從而建立一個新的藝術價值框架。

AI也讓藝術得以被翻譯、傳承和重新激活。一件作品在另一個文化語境中，依舊可以被理解、共鳴、再創作。這種跨文化「延展性」，將是未來藝術的核心價值之一。

08 文明資產化，讓故事成為可以傳承與流通的結構

什麼樣的故事，才有資格成為「文明資產」？答案是：不僅好聽，更要結構完整、價值清晰、可理解、能驗證、會激發共鳴。

一個能成為文明資產的故事，必須講得清楚，也經得起分析。

它的情節需要有節奏感、邏輯性，不是流水帳式的堆砌；它還要具備跨文化的共鳴能力，讓不同背景的人都能感受到它的情緒與意義。

此外，故事要有「知識深度」——比如它承載著怎樣的歷史資訊？它是否揭示了某種文化的獨特哲思？它還需要能夠被AI「讀懂」：換句話說，它要具備被結構化、建模的可能性。

最後是「可驗證性」。在數位時代，只有可以確權、可追溯的文化資產，才能真正被保護與流通。透過區塊鏈等技術，故事也能擁有「文明身份證」。

文明資產化的意義，不是把文化變成商品，而是透過結構識別與技術保護，讓故事得以安全地流傳、共享與再創作。

09 未來十年，文明如何升級為影響力結構

未來十年，文明影響力將進入三個階段的升級路徑。

2026到2028年，是「故事即資料」的階段。各地開始建立結構化的文化敘事資料庫，把傳統故事、歷史事件、哲學思想轉化為AI能識別的動態檔案。這是AI學習人類文明的語料基建。

2028到2032年，將進入「故事即平台」的階段。全球的創作者、開發者和學者將圍繞這些文化模型展開合作，故事不再只是創作的結果，而是合作的平台單元。文化敘事成為技術與創意共同構建的場域。

到了2032年以後，故事將不再只是「素材」，而是成為AI具備文化理解力的「意識層」。AI能理解不同文明的核心立場，生成具備文化深度的內容，並在複雜的社會對話中作為文化的「共同體成員」出現。

這三步路徑，預示著一個文明的新時代：

文化不再只是傳承的對象，而是人類與AI共創、共建、共守的語義系統。

終 不是在保存過去，而是在訓練未來

文化從未停止流動。但在AI時代，我們的文化需要新的表達方式，也需要新的保護機制。陽光衛視發起的Sun AI Lab，正在用文化蒸餾、語義建模、價值提取與敘事架構的方式，把文明的核心內容轉化為AI可以真正理解的結構。

我們並不是在「保留過去」，而是在訓練未來的智慧去繼承文明。這不只是一場技術探索，更是一種全新的文化責任。

未來的文化將不再只是書本、展覽和視頻，而是一個可以被學習、複用和再生的「文明模型系統」。而AI，不再只是計算器，而是文明的新學徒。

我們所做的，正是給文明未來的「學習語言」。

我們不是在保存過去，而是在訓練未來。